賈茉/願忘-38

露臺四周籠罩著遮蔽用的紅光。披著黑色披風的茉莉坐在椅子上，凝視眼前對著夜空低吟咒語的賈方，手中權杖的蛇眼發出微光。他說要確認阿格拉巴目前的狀況。

茉莉望著他的背影，聽著他的聲音，逐漸陷入自己的思緒。

既然她會隨身攜帶一盞油燈，身旁又只有一名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護衛，很容易令人產生聯想，更何況那個人是蔓蘿。而憑她對她的「特別」關注，她極有可能知道那天阿格拉巴皇城內發生的一切，不僅僅是宰相賈方的叛變，以及他最後許願成為一個神燈精靈。

這件屬於茉莉的「東西」如此特別、也如此強大，怪不得蔓蘿會沉不住氣，在半夜裡找藉口前來挑釁。


每當茉莉想像蔓蘿成為賈方的新主人，就會感到煩躁不安。即便已經知道那兩人間的過往、以及他表明的情感立場，她內心深處仍有著莫名的恐慌，而且似乎產生微妙的變化。

過去她曾問過賈方是否能針對神燈做防護措施，他表示燈本身也具有魔法，無法再加諸魔力，就只能憑主人的本事與意志。

她也曾問過，神燈精靈是否能夠只認定一位主人，也就是專屬於某人的精靈。賈方說有方法，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許願，但沒有太大的意義。

神燈精靈能為同位主人實現三個願望，許完三個願望後就會自動解除主僕關係，精靈會因為失去主人被關回燈裡。如果中途換過主人，同樣會解除主僕關係，但只要神燈回到原主人手中，契約便再度成立。

若主人許下「專屬」的願望後，他還有剩餘的願望，就可以確保這期間不會有人取代自己成為精靈的新主人，然而只要主人許完願望，還是會自動解除主僕關係，更不用說到最後一個願望才許。而這段「專屬」期間，精靈在使用精靈魔法上仍有限制，並不能讓主人予取予求，唯一的用處大概也只有陪伴在主人身邊，那還不如直接許給精靈自由，除非這位精靈不願意陪伴主人。

可是，一個人再這麼寂寞，也不會願意浪費一個願望來換得精靈短暫的專屬陪伴，大可另外許下更有效的排遣寂寞辦法，甚至直接許願捨棄寂寞這種情感。

賈方明知道茉莉是基於對蔓蘿的顧慮，還調侃她一番。

更何況，茉莉心中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賈方說他不想要自由。雖說她的第三個願望暫時保留給他，但只要她許完願望，兩人的主僕關係自動解除，他就會回到燈裡等待下一個主人。姑且不論自己，面臨這樣的結果，賈方他會甘心嗎？肯定不會，那麼，他到底會想要什麼樣的願望？

或許，這個願望可能就像她的第二個願望十分龐大，裡面包含著諸多細項。即使如此，她仍想不透他的目的，他真正想要的會是什麼。

她看著結束吟誦、轉過身望著自己的賈方，他身後是一片美麗的星空。

眼底清楚映著他的身影，令她感到心安，悸動與疑惑。

賈方，你說，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賈方自然不會聽到她這句藏在心底問話。他說道：「她的命令已經傳到阿格拉巴。」

「駐軍開始有動作嗎？」

「沒錯。」

茉莉點頭。看來去天堂的日子不遠了，不過，恢復阿格拉巴昔日榮景的日子同樣也不遠了。

她注意到他揉著眉心，略顯疲態，柳眉登時一蹙。

「賈方，你離開燈裡這麼久的時間，不回去真的沒關係嗎？」

「就算我說不行，妳會讓我回去？」

「要是你解開空中宮殿的法術，我靠蠻力也要將你塞回燈裡。」

賈方被她逗笑了，他彎起的唇角讓她捨不得離開目光。

「嗯……我有別種用意。」

「有什麼用意？」

賈方沒有應聲，轉身背對著她。

茉莉瞪著他的背影。說不定這個法術早就失效或解除，就算沒有，或許會因為和她的願望相互牴觸而不會被拉回去他的宮殿。要不要跟他賭看看？她這麼做也是為了他好，絕對不是為了其他難以啟齒的理由。

「妳想試試嗎？」

賈方往後偏過頭，挑眉尋釁。

茉莉輕哼。「告訴我，這個法術到底有什麼用意。」她起身繞到他身前，手掌刻意觸碰他的胸口──有著茉莉花烙印的地方。

賈方垂下眼眸，靜靜瞅看那只充滿威脅性的手。

「是為了預防緊急狀況。」

茉莉很快就意會過來，也能接受這個答案，但她仍有些不滿。

「應該能用別種方法吧？」

「比方說，需要主人的一個吻？」

茉莉睨了他一眼。「絕對會來不及。」

「是啊，鐵定來不及，畢竟會花太多時間……」他輕聲說著，握住她的手，並朝她的臉靠近。溫熱的氣息迎面撲來，輕撓她的心尖。

正當茉莉闔眼準備接受賈方的親吻，他忽然停下，似乎是查覺到什麼變化，原本注視著她的雙眼頓時失去焦距。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光點再度回到他深色的眸底中。他瞅著她，緩緩搖頭，微笑道：「風勢轉強，我們到裡面再繼續吧。」

她迅速在他唇上落下一個不輕也不重的吻。「不必，就這樣。晚安了，賈方。」

＊

蔓蘿在兌現她諾言的同時玩了一點小花招。她大張旗鼓詔告兩國人民，說茉莉蘇丹賣國求榮，以國土主權，換得她個人在希拉巴德不愁吃穿的美好餘生，並且宣布再過不久將有位優秀與經驗豐富的男人接手她治理阿格拉巴。

這些針對茉莉的惡意毀謗都只是暫時的，她的人民終究會知道她的用心良苦，以及她的深刻自省。她不求他們的原諒，只希望他們能明白，自己和他們一樣深愛著阿格拉巴。

茉莉原以為會以非常特殊、甚至有些病態的形式前往蔓蘿所謂的天堂，結果只是單純在衛兵們的帶領下走到宮廷深處，在那裏隱藏著一座巨大的紅色宮殿。

她仰臉盯看有著神祇彩繪的華麗宮門，胸口有些窒悶。她即將被困在這裡、困在這座地獄，而這裡也是賈方曾經待過的地方，他在這裡，痛苦而絕望地施展抱負與宣洩欲望。

怪異的是，茉莉和賈方竟被安排住在同一個房間，還是當年賈方曾經待過的那間房。沉著臉的賈方一邊微調房內陳設一邊說：這樣的安排只能說是湊巧，那女人不可能想起過去的他。她同意，心中卻仍有些不舒坦，難免對遺忘法術的效力產生質疑。

奇怪的事不止這一樁。在進入天堂的三天後，兩人形同被拘禁在房內，他們未見到蔓蘿，也沒有見到阿里。賈方告訴茉莉，這兩人並沒有趁機做什麼危害阿格拉巴的事，都待在希拉巴德，就是不清楚是什麼原因遲遲未現身。

就在進入天堂後的第五天早晨，房門外傳來一陣規律的敲門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