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了，你不要得寸進尺！」茉莉伸手推開賈方。不知不覺他已從原本的站立轉成跪在她的身前。
「我得寸進尺？」他仰頭凝視著她，輕哼。「那也是妳的默許。」
對於他的不實指控，茉莉邊輕喘邊瞪著他。她集中心神，暗罵賈方有多麼可惡和無賴。幾秒鐘過去，他的表情似乎沒什麼變化──那些茉莉花烙印的標準到底是什麼！
眼看賈方又想接近自己，茉莉趕緊按住他的額頭。兩人相互瞪著對方，突然間，她莫名笑了出來。
她心頭有股微妙的感受。以前兩人也是像這樣針鋒相對，然而時空背景不同，針對的問題點也不同，心境居然能有如此大的差異。
賈方挑起眉毛表示不滿，她輕輕摟了下他的肩膀。這會她想起一件事，附耳低聲。「對了賈方，我要寫封信給達莉亞，這封信我需要艾格帶去給城外的人，再請他們代為轉送。」
「交給我！主人！」
賈方睨了飛來湊熱鬧的艾格一眼。「這種事我來處理就好。」
「不行，要是因此暴露你的身分，無論是精靈、巫師，還是阿格拉巴的前任宰相，都過太危險。」
「難道妳就不擔心曝露信件的內容？」
「我只是想告訴她關於這裡發生的一些事，算是閒聊，就算中途被攔截也沒關係。」
他微微瞇起雙眼。「妳甘願冒這麼大的風險，就只是想和妳的女僕聊天？有什麼事不能和我聊？」
不能和你聊的事情可多著呢！茉莉在心裡泛起嘀咕。雖說此舉另有目的，但她再度感受到為什麼他會沒有朋友。
茉莉故作羞澀地垂下頭。「我是要和她聊你的事，這要怎麼和你聊？」
她眼角餘光瞄到他頓時怔了住，沉凝的臉色微微發紅。他這是在生氣，還是……在害羞？
他接下來的話讓答案傾向後者，反倒使得茉莉感到真正的赧怯。
「……是嗎？那要寫就快寫，寫完我們再討論正事的細節。」
茉莉快速地寫好信。內容確實有提起賈方，但也是隨筆帶過，不可能在上面說對他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她主要是交代一些事。按照原定計畫，前往希拉巴德的都是烏特的人，她會在信上留下他們約定過的暗號，讓首領閱讀信件內容，然後再將信轉送回阿格拉巴給達莉亞，而真正的收信人會是她的丈夫精靈以及烏特。
茉莉將信牢牢繫在艾格的腿上，賈方則在艾格身上施展隱形的魔法。兩人站在露臺上，目送牠消失在陽光照耀下的希拉巴德城。
「……妳內容寫了些什麼？」
茉莉心一突。他應該是在問內容寫了「他」什麼吧。
「我告訴她，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可惡。」
「是啊，而妳選擇接受這樣的我。」
賈方側過臉望向她，毫不掩飾他的得意。只是他這話雖然說得自信，她還是看到他眼底隱匿的局促與怯懦。
茉莉朝他那雙濕潤的黑眸緩緩探出手，直到碰觸到他的眼角，他都沒有挪開視線或者闔上眼睛。
她無法反駁。可是，她真的就這樣接受賈方了嗎？
她靜靜地看著他握下她的手，移往自己的嘴旁，落下一個溫熱的親吻。
＊
茉莉無法確定此時自己仍舊清醒還是已經陷入沉睡，僅感受自我意識與眼前景象皆是一片朦朧。倏地，房內某處傳來異樣的聲響，接著一名身穿紅衣的纖細人影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隨著對方逐漸走近自己的床鋪，臉部也愈發清晰。蜜色的臉孔與豔麗的微笑──這個人，是蔓蘿。
茉莉原以為自己再度陷入賈方的回憶夢境，故而不斷四處找尋青年賈方的人影。直到蔓蘿爬上她的床，撫摸著她的側臉並低聲喚著她「茉莉」，她才意識到這並不是誰人的夢。
「妳做什麼！」
茉莉驚懼地揮開蔓蘿的雙手。她試圖起身下床，卻被她用力推回床上。她在她的身下瘋狂掙扎，她的手有意無意地往她的頸子上壓去。
茉莉尖著嗓音高喊：「妳放開我！放手！」
同時她的腦海傳來賈方憤怒至極的聲音：『那個賤人！』
『你不要過來！應該是個陷阱，我能應付！』
『那個賤女人想殺妳！』
『她不敢，她也不能這麼做！』
『……如果情況不對，我絕對會殺了她。』
『不行！』
賈方沒有再說話，這使得茉莉感到緊張，但他並沒有現身在寢宮裡。過不了多久，茉莉終究敵不過蔓蘿的力道，被她的四肢完全制伏在床鋪上。
蔓蘿跨坐在茉莉的身上，粗重氣息全噴往她的臉面，而她含笑的目光則吞噬著她的瞪視。
茉莉聽到自己心臟猛烈跳動的聲響。
「妳瘋了嗎！半夜跑來這裡是想做什麼！」
蔓蘿舔了舔嘴唇，目光肆無忌憚地看著茉莉糾結扭曲的蒼白臉蛋。
「呵呵，當然是來要妳的答案，還有其他的嗎？還是說……妳想到了什麼？快告訴我呀，茉莉。」
茉莉咬牙切齒，奮力擠出字句。「妳要答案，是吧？我告訴妳，妳只要信守妳詔告天下的承諾，撤去半數阿格拉巴內的駐兵，我就同意去妳的天堂協助阿里。」
蔓蘿低哂，立刻接口道：「很高興妳做出睿智的決定，我當然會信守諾言，很快妳就能得到來自阿格拉巴的消息……」她俯身貼到她的耳旁，輕聲吐出續語：「不過，妳似乎忘了另一個人？」
茉莉沒有應聲。
「他是不是能聽得、甚至是……看得到我們？」
茉莉處變不驚地盯著笑臉盈盈的她，哼了一聲。「妳認為呢？」
蔓蘿挑起嘴角，不再說話，然而那雙手重新放回茉莉纖細的脖子上，增添力道。
不行，這樣下去，蔓蘿會得到她想要的答案，雖然在此之前賈方會先殺了她，但就這樣殺死希拉巴德的女王，必然會引發許多問題。
她感到呼吸困難，氣力盡失。蔓蘿擰笑的臉開始變成模糊的灰暗色塊。
可惡！她為什麼會敗給像蔓蘿這個瘋子？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弱小？為什麼會這麼無力？
為什麼……為什麼……
賈方……救、救我……
恍惚中，茉莉聽到某處傳來碰撞與爭執的聲響，不消幾秒，原本壓在她身上的蔓蘿就被人猛力拉離她的視線範圍，取而代之的是那道黑色的高大身影。
茉莉不斷地大口吸著氣，將氧氣灌入肺內。稍微順過氣息後，她的手不自覺地揪住賈方的衣角。透過微弱的月光與燭火，她看見跌坐在地、神情狼狽的蔓蘿，以及蹲身在她身邊欲攙扶她起身的阿里。
蔓蘿此時臉上的表情，困惑不解遠多過被粗暴對待的氣憤。她怔愣地瞅著賈方，忽爾發出一個尖銳而短促笑聲。「你比我想像中還要沉得住氣。」
賈方依舊不回應蔓蘿的任何一句話，身上散發出可怖的冰寒氣息，蔓蘿的眼神則逐漸轉為狠戾。眾人陷入沉默，房內氣氛詭譎。茉莉注意到阿里的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全身戒備。
她也悄悄將手放到能取出匕首的地方。
這時，蔓蘿又笑了，只是這回她笑得十分天真無邪，彷彿這只是一個自己的小任性所犯下無傷大雅的小錯誤──那是屬於跋扈公主才有的甜美微笑。
她輕輕一嘆。「在這個漫漫的長夜裡，我忽然非常想獲得某些答案，那感覺異常強烈，因此未經思慮就匆匆前來，沒有事先告知就前來打擾妳，真是抱歉，茉莉。」
蔓蘿不等茉莉或賈方的反應，也再度拒絕阿里的協助，自行從地上站起身。她也不在意弄髒的裙裾與散開的長髮，姿態依舊倨傲無比。「我會期待接下來的發展。」她說完，逕自走向大門口。阿里則是連看也沒看他們一眼，跟隨她的腳步一同離去。
寢宮內再度靜了下來，茉莉鬆了口氣，將重心放回柔軟的床鋪上。而賈方轉過身，在燭光的映照下，他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然而他雙手的動作與之相反，輕輕觸上她留下醒目掐痕的頸脖，散發出舒適的治癒紅光。
「這麼做會讓她知道你……」
賈方緩緩搖頭，制止她繼續說話。他垂眸緊盯著她的脖子，當紅光消散，脖子上的痕跡仍在，但她不再感到任何疼痛。
他將目光放回她臉上，欲言又止。最後他只淡淡說了一句：「……妳太仁慈了。」
茉莉苦笑。「我仁慈嗎？」
如果她真的仁慈，怎麼會讓阿格拉巴城生靈塗炭？又怎麼會殘忍地對待她所深愛的人們？
賈方擰眉凝望著她的笑容，而後傾身將她緊擁入懷。
「王者不需要仁慈之心。」他懷裡的溫度以及低沉溫潤的嗓音，令她昏昏欲睡。「妳不需要那種東西。」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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