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茉/願忘-34

現在茉莉與青年賈方一起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她側身望著他，而他仰躺著，瞪著裝飾華麗的天花板，抿緊的唇微微泛白，她卻能聽見他正在說話──茉莉很快就意會過來，那些是屬於他腦海中的聲音。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但這些希拉巴德人都不可信，尤其是皇室裡某群敗類，當初要不是那些傢伙聯合他們一起陷害我，我又怎麼會被關在牢裡長達五年……」

賈方罵了一串不堪入耳的話。

「不會有這麼好的事吧？這麼輕易就給我這個機會，就只是因為我的臉和忌妒心？未免也太可笑，隊長到底和她說了什麼？可是，如果我能順利控制這個希拉巴德的小公主，我不僅能成為駙馬，搞不好有機會成為希拉巴德的國王，有了這個大國的資源，我能拿下更多的城市，當然包括阿格拉巴。到時候，公主她……也能成為我的東西……」

茉莉微微蹙起眉，不過她多少能明白他此時的想法。


「她真像她……」賈方嘆了一口氣。「雖然個性令人作嘔，一點也沒有一個公主該有的樣子，不過，我確實不了解真正的公主，說不定她就和她一樣驕縱、傲慢、放蕩……如此一來又有什麼差別？我對公主也只是單純的欲望，就像她說的，一些妄想，沒有什麼喜不喜歡、愛，更不用說……結婚……」

他拿出揣在胸口的畫卡，與內心的想法相反，他神情複雜地凝望畫中的茉莉。

「我得把握機會。我需要的不是愛，而是權力，我要……成為第一……」

他不斷地重覆這句話，彷彿是在念誦一段咒語，像是在試圖說服自己。

看著青年賈方，茉莉心中感到一陣酸楚。她清楚過去早已無法改變，但她還是開口對著他說：「你不能相信蔓蘿，她說的都是謊言，她只會傷害你……」

房門忽然敞開，一身紅衣的蔓蘿出現在門口。賈方坐起身子，同時收起畫卡。蔓蘿朝賈方快步走來，在他想下床時伸手將他推了回去。

「妳要做什麼？」

「我來要你……」她舔了舔唇。「……的答案。」

「時間還沒……」

「你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吧？」

賈方頓時啞口。而蔓蘿趁他愣著時爬上床，將他壓制在身下。

她捏緊他微顫的下巴，抬高他的臉逼他正視自己，他也只有稍作掙扎便靜止不動。

「為什麼是我？」

蔓蘿噗哧一聲，摸上他的胸口。「我已經回答過了……不過，理由對你我來說很重要嗎？我們是各取所需……」

蔓蘿低下頭注視著他，唇角挑著曖昧的笑而不再說話。

在雙雙沉默的情況下，茉莉聽到賈方的呼吸聲逐漸變得急促。

「……哎，看看你，看著我的眼神已經有了欲望……」她愛撫他的頭髮、他的耳朵、他的臉面，艷紅的唇在他唇前微啟吐息。

「給你一個歡迎禮，是你渴望已久的……一個貨真價實公主的親吻……」

當蔓蘿的唇貼上他的，他彷彿失去了控制。賈方伸手用力抓住蔓蘿的雙手，將她扯進懷裡，帶著激烈的渴求、粗魯地回應她炙熱的親吻。他發出破碎的呻吟，不斷嘶聲喊著：「公主……公主……」

在那一瞬間，賈方應該是將蔓蘿當成了自己。茉莉不想再看下去，但她無法離開賈方、離開這張床。她摀著臉，雙眼緊閉。

然而，這個場景很快便褪色並化作灰燼，接下來的畫面變得零碎。不曉得是不是感受到茉莉的想法，還是賈方刻意的控制或隱瞞。

她看到他和蔓蘿日常的相處、親密的交纏……

她看到他擁有自己的書房、帶領一支軍隊、和數不清的財物……

她看到他佇立在巨大的書櫃間仔細閱讀、在陰暗的角落對著奴隸施展不成熟的魔法……

她看到他在大街上和珠寶商購買紅寶石、在房裡認真地挑選適合鑲嵌的金鍊……

她看到他同一些樣貌姣好的人，暗地裡做著骯髒的勾當……

她看到他望著畫卡，大多是在發怔，時而生氣，時而哭泣，時而……發洩未盡的欲望……

她看到他裸身站在鏡子前，臉和身體上有著一道道吻痕、瘀青、以及大大小小的傷口……

她看到他徘徊在富麗堂皇卻宛若迷宮的巨大宮室裡，急著尋找出口……

她看到他站在一扇巨大的紅色門扉前，這時夢境不再只是一閃即逝的碎片。然而，此刻站著不動的賈方卻像是一座雕像，使整幅畫面呈現靜止的詭譎狀態。

比起夢境最初的模樣，賈方的臉色蒼白而憔悴，深色的眼眶中佈滿血絲。他神情複雜而糾結，還有不易使人查覺的苦楚。不曉得過了多久，他終於抬起手，推開沉重的大門。

＊

宮室深處內傳來男歡女愛的的淫靡聲響，間或有著蔓蘿甜膩的清脆笑聲。茉莉隨著賈方快步穿過重重帷幕與濃郁薰香後，看到床榻上衣衫不整的蔓蘿以及纏在她身上的兩名男子和一名少女。

「啊，看看是誰來了。」蔓蘿坐起身，一手還在玩弄男子的乳尖。「我的賈方，你也想一起玩嗎？」

賈方發紅的雙眼瞪著她，身體一動也不動。

「如果你今天依舊沒興趣加入，就回去玩你那些陰沉的魔法遊戲吧？」

他忽然走上前，紅光從他的戒指射出，將那三人重重甩下床鋪。

「滾。」他踩過那些人的身體，踏上床蠻橫地抓起蔓蘿，俯身就是一個充滿侵略性的吻。她看似順從他的親吻，但不久他就帶著唇邊一道血淋淋的傷口而退開。

蔓蘿神情愉悅地看著面目猙獰的賈方。而茉莉發現到賈方居然還緊緊握著蔓蘿的雙手。

「呵……我是不討厭你的占有欲，甚至還有種優越感，但你實在不該過度干涉我找樂子。」

「原本在的人就算了，妳居然又……」

「我又怎樣？這裡是我的天堂，也是屬於每個人的天堂，任何渴求於我、愛慕我、貪戀我的人，我都不會拒絕，而你也是。只不過……」

沾著賈方血水的豐唇微微上揚。

「我原以為你和其他人一樣，對茉莉只是盲目的愛慕，被相似的皮相迷得暈頭轉向。沒想到，你居然開始放入感情，可是你放感情的對象，究竟……是誰呢？」

「你知道嗎？在做時你從來都不喊名字，你只敢哭著喊：『公主』。你深怕你說出口的名字是茉莉，深怕會被自己完全騙過去，以為映在你眼中這位尊貴的女孩真的是你的公主。」

「但有時候你也十分理智，只要不是在床上。你很清楚我是蔓蘿、是希拉巴德的公主，而自負的你認為有辦法利用情欲來控制我，透過我來竊取希拉巴德，甚至得到阿格拉巴。你太天真了，你的把戲我都看在眼裡。」

「每當你看著我，卻也不是只看著我。任何一個曾經愛慕過茉莉的人，最終都會臣服在我的腳底下，而你卻不是。這讓我更想要得到完完整整的你，也更想摧毀殘缺不全的你。你愈是渴望的東西，我就愈不讓你得到，因為你是這麼愛慕你從來就不曾相處過的茉莉，更勝於朝夕相處的我。」

賈方緩緩挑起唇角，笑了。他深深凝視著蔓蘿，閃爍水光的眸底不曉得是愛還是恨。

「……妳真可悲。」

「究竟是誰比較可悲呢？」蔓蘿摸了摸他跳動的額角。「你真以為，像你這樣出身卑微的賤民，就想憑著任何人都可以取代的臉蛋、身材、能力，再加上那可笑的努力，還有我的幫助，就能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利登上皇座，甚至統治一個帝國，然後，就有哪國的公主會愛上你……茉莉，或者……我？」

「我願意施捨給你的就該知足，那些東西我隨時都能收回，所以別去妄想那些你得不到的東西。」

「無論追求外在的虛位，或者在任何人心中的位置，賈方，你永遠……都別想成為第一。」

茉莉知道蔓蘿最後這句話完全踩到賈方的痛點。果不其然，賈方臉色陡變，他鬆開握住她的雙手，轉而用力掐住蔓蘿纖細的脖子。

「妳這賤人！」

蔓蘿卻任憑勃然大怒的他扼著自己，在缺氧的狀態下縱聲大笑。

「啊……真想讓茉莉知道你是多麼噁心的一個人。一個面貌姣好、身體健壯的成熟男人，卻貪戀著少女的肉體。還有那可怕的佔有欲，看看那些難以消退的吻痕和唇上的傷口。而在歡愛時滿口穢言、動作粗暴、還喜歡施虐……唔……不過，她會在意這些嗎？她根本不知道你是誰……」

賈方滿臉脹紅，掐壓著蔓蘿的力道增大。

「我也知道，你不只從皇宮裡偷了茉莉的畫卡，還偷了不少其他的東西……」她從枕頭下摸出一袋東西，扔到賈方的腿旁。那些散落出來的物品，茉莉看著覺得眼熟。雖然都不是太過貴重的物品，然而那些生活用品、文具、小飾物，甚至還有幾頁親手繪製的小地圖……全部都是屬於她的。唯一不屬於的她的，只有散落在四周大大小小的紅寶石。

「這些不全是我偷來……」

「──要是我把這些事情告訴茉莉，告訴女王還有阿格拉巴的蘇丹，他們會怎麼想呢？噢！我想，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踏上阿格拉巴的領土，更別說是獲得茉莉的目光。」

賈方的臉色又變了，變回原本的死白，同時他也鬆開對蔓蘿的桎梏。蔓蘿緩過氣息後輕輕一笑，她撲進賈方的懷裡，輕柔地吻了吻他受傷的唇角。

「你無法否認，我給了你許多你從來不曾擁有的一切，你過得很快樂、很滿足，而我也是。只是我喜歡的東西多了一些，但你對我而言是特別的。你很好看，也很好用……」

她的手隨著她的耳語滑入他的下身，開始愛撫。

「賈方，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會看著你，也只有我會需要你……沒有我，你什麼也不是。」

「如果你能明白，和其他人一樣待在天堂裡縱情享受，不必爭什麼第一，單純做我的漂亮奴隸……」

賈方的四肢緊緊勒住蔓蘿的軀體，夾雜著劇烈的憎惡和愛欲瘋狂地在她體內抽動。床上充斥著蔓蘿的大笑聲與賈方的怒吼，畫面再度變得破碎，茉莉看到賈方假意屈服於蔓蘿，並規畫出縝密的計畫。他將獲贈或奪取的財物分批轉移出城。他買通一些人，也殺了一些人。在與她最後一次的歡愛裡下了苦學而成的遺忘魔法，才終於在一個無星無月的黑夜裡，逃離蔓蘿、逃離天堂。

＊

烈日當頭，茉莉和渾身髒汙的賈方站在阿格拉巴的皇城底下。他似乎有點分不清楚方向，拖著疲憊的雙腳來來回回地走動。茉莉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只能焦急地跟隨在他的後頭。

這時他突然停在一道門前，看起來應該是通往軍營的門。門前的守衛上前想要驅趕他，這時門緩緩從裡頭開啟，一名綠衣少女從裡頭走了出來。

賈方一看到她，瞬間倒抽了一口氣。茉莉則吃驚地望著這屬於她記憶裡中一幕。

少女茉莉同樣一眼就看到賈方。但她不像門衛眼底帶著鄙夷，而是有著好奇與關心。她不等身後的護衛和侍女，便筆直地向他走來。

她站在他的面前，對他伸出友善的手。「你好。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嗎？需不需要我……」

「不要碰我！」賈方用力打開她的手，並大聲咆哮。少女嚇得臉色發白，往後退開一歩。賈方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前便轉頭跑開，茉莉急忙跟在他的身後，最後發現他瑟縮在一處堆滿雜物的角落，他環抱著自己，渾身顫抖。

他無聲的啜泣與咒罵，迴盪在這無人的小巷裡，只有無形的她默然傾聽。



待續＿

終於寫完這段了……心力交瘁……

下回終於可以寫回賈茉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