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茉/願忘-39

茉莉應門前回頭看向賈方，他點了點頭，並鬆開握住她的手。她帶著他的餘溫，伸手推開房門。

門外站著阿里，他面帶笑容，恭敬行了個禮。

「早，好久不見，親愛的茉莉公主。」

茉莉皺起眉頭。她真的非常討厭他的笑容。

「請問妳這幾天在天堂過得如何？」

「我還以為已經被你們遺忘了呢。」

「怎麼會忘？你們可是相當尊貴的『客人』。」他在客人兩字加重語氣。

「是嗎？希拉巴德的待客之道真令人無法恭維。」

阿里聳肩。「阿格拉巴就有好到哪裡去？」


『妳別跟他起這種無意義的爭執。』

茉莉聽到賈方的聲音，心裡有股莫名愉悅。她故作冷淡地回應：『為什麼？』

『不為什麼。』

『就因為你不高興？』

『……對，他那張臉我看了就礙眼。我真的不能弄死他嗎，主人？』

『別開玩笑！』

『我很認真。』

「妳該感謝女王讓你們能夠享受這段獨處的時光，公主。不過，真是意外啊，你們共處一室，居然沒有發生任何事？」

在賈方的魔法前當然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事實也是如此，賈方意外的安分守己。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談如何取得阿里的信任、未來對阿格拉巴的規劃等和願望有關係的事，少數時間在閒聊。不是完全沒有發生阿里期望的事，但次數極少。

「真不禁令人懷疑，是不是有什麼神祕的力量在阻擋？」

「別因為事情沒有照你們預期的方向發展，就歸咎在一種根本不存在的神祕力量上。」

「或許，只是還沒被發現而已？」他目光含笑，望向她身上的某一處。茉莉任憑他無理的審視，倒是賈方又在她腦海裡表達不滿的碎唸。

「……請妳稍作整理，我們要帶領妳前往另一個專屬房間，那裡離藏書庫較近。妳的護衛則請在原處稍等，會有人帶他到另外一個居所。」

「我懂蔓蘿的用意，但我必須知道我的貼身護衛會去哪裡。」

「當然是女王那裡。」

「果然如此。」茉莉投以一抹了然於胸的微笑，阿里則滿臉怔沖地望著她。

這是預料中的答案，而且是最大的可能性，關於這點他們自然有討論過，卻仍讓茉莉心中感到不太舒服。

茉莉掩上大門，轉身看著賈方。他抱著胳膊，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她繞過他的身邊，隨手拿起一些需要用的物品。「那麼，就照原本說的，各自行動，有什麼事隨時聯繫。如果我認為有必要，晚上我會再喚你過來房裡。」

「嗯……」

「你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他以眼神示意她靠近一些，她依著朝他走近。他微微傾身，湊到她耳邊輕聲：「妳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茉莉狐疑地睇著他。「為什麼要重複我說的話？」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片刻後，他搖了搖頭。「妳去做整理吧。」

茉莉沒有馬上動作，她皺眉瞅著賈方，看他沉著臉色，雙眼有著一片薄薄的水霧。為什麼要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她左思右想，突然有個念頭浮現。

她對這樣的安排感到不舒服，賈方肯定比她還加難受。雖然兩人都知道會有這種發展，但實際發生後感受會更加強烈。

她想，他想要的應該是她一點的安慰。於是她伸出雙臂輕輕摟住他。

「這次你一定能安全離開這裡，賈方。」

他稍微動了動身子，似乎有些躁動。隨後，他悄聲問了一句：「我能忍受到什麼程度？」

隨著他靠上自己的肩膀，那沉甸甸的重量，令她心頭一緊。賈方這句冰冷的話語，並非只有表面的意義。除了憤怒與憎恨，還有殺意……卻也卑微的、在乞求身為主人的她允許。

她沉吟片刻。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她有任何權利制止他去報仇嗎？在不影響願望的情況下。

「你自己決定，我相信你。」

環著她手臂的力道頓時增大。賈方默了片刻，這才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我會盡我所能。」他闔眼吻了吻她的唇，語氣放得極軟。「妳也凡事小心。」



茉莉拖了點時間才帶著簡單的隨身物品步出房門。只見在旁等待的阿里身邊站著一名陌生女子，她和阿里一樣身著月牙白的衣物，烏黑的長髮上罩著一頂透明的頭紗，額頭則繫著銀白色的流蘇頭飾。

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一步，背貼回門板上。

這個女人是誰？是剛才阿里說過，要帶走賈方的人？

阿里在茉莉開口質問時先出了聲。「公主，向妳介紹，這位是家妹阿依莎，她仰慕妳已久，知道妳孤身來到天堂，便表示願意貼身服侍，打理妳的生活起居。」

「您好，茉莉公主。」

茉莉有股想笑的衝動。除了笑眼前這兩名裝模作樣的人，也笑自己毫無根據的猜測。

她唇角微微抽動。「你大可直接說要監視我，不過都到這種時候才派人監視，不嫌太晚？」

她瞟了眼那名叫阿依莎的女子，對方完全不閃躲她的目光。那雙與他兄長十分相似的眼瞳，逐漸令她產生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覺。

過去她有見過這個人？不，她對這個名字與臉完全沒有印象。那麼這股熟悉的感覺又從何而來？而那樣的感覺並非喜悅或令人懷念，是讓她感到嫌惡與戰慄。

茉莉眼前的世界猝不及防產生劇烈的晃動。阿里和阿依莎兩人的身影連同宮廊在她眸中迅速崩解，取而來之是不斷閃爍的強烈光芒與豔麗色彩，刺得她眼睛湧出滾燙的淚水。

她奮力地眨動眼睫，剎那間，在模糊的繽紛色塊中，她捕捉到幾塊極為清晰的瑠璃碎片。

『那是什麼人！』

『為什麼要欺騙我！』

『原來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別再找任何藉口！我不想聽！』

『既然如此，你就……』

一陣淒厲的尖叫聲，掩蓋從這些碎片中傳來的激烈爭吵聲。當茉莉辨識出那正是自己發出的尖叫聲後，她看到一張極為熟悉的臉，那張巨大的面容幾乎是緊緊黏貼她的眼瞼上。

俊俏的臉孔上爬滿赤色的血網，深邃的五官寫滿恐懼與絕望。

當潰爛的唇口微微張啟，吐出的悲愴哀音令她不寒而慄。

『為什麼……妳就是……不願意相信我……茉莉……』

她倒抽一口氣。她終於認出這張面孔。

那是阿拉丁！



茉莉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渾身顫抖癱坐在地上，臉上佈滿淚水。賈方在她的身旁，神情複雜地瞅著她。她感到胃在翻攪，喉頭一陣噁心，她擰緊眉宇，抑制著想要嘔吐的衝動，也抑制著想觸碰賈方尋求撫慰的衝動。

為什麼一見到這名陌生的女子，那些埋在她記憶深處的過往會被拉出來。

她和阿拉丁有關係嗎？然而要是真的有關係，她怎麼會不知道？還是說，她和賈方一樣是名巫師？這是她對她施展的魔法？

茉莉還來不及詢問賈方，便聽到一個陌生的嗓音出現在她的另一側。

「公主，請問您還好嗎？」

她眼角餘光掃到那抹月牙白遞上來的絲帕，臉上再度刷了一層死白，四肢顫抖得更為劇烈。

「妳到底是什麼人！妳和他……」她的手掌傳來緊握的熱度中斷她的話。她回頭，撞上賈方沉凝的目光。

『冷靜，他們在觀察妳。』

阿依莎瞅了眼他們握住又鬆開的手，淡淡說道：「我只是一名天堂的宮人。」

她瞪著對方，沒有回應。不可能，這個人，絕對不可能如此單純。

這會阿里也來到她的身旁，假惺惺地關切。

茉莉同樣沒有理會，倒是沒漏看那雙眸底下流瀉出的興奮微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