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衡量了一會，決定直接踏出房門。倘若阿依莎是個女巫，或許早就知道她正在房門後窺視。但當茉莉走出房間，卻驚覺眼前的景象陡變：原本阿依莎的掌心與寶石散發的光芒都消失了，她坐在小椅凳上，正從手中的藥盒裡挖出藥膏往阿里臉上抹去。
茉莉懵了一瞬，以為稍早見到的光是自己的幻覺，但她立刻想到這幅尋常景緻也可能是魔法的閃現。
阿依莎注意到她的目光，阿里也跟著回頭而望。
「公主？」
「妳醒了。」
「我聽到聲響。」茉莉走近這對兄妹。她盯著阿里的臉，他的左邊顴骨上有片不小的瘀痕，唇角也有一塊傷，模樣有些狼狽。
「你的臉發生什麼事？」
「沒什麼，昨晚受了點傷，在那種場合無可避免。」阿里瞟了眼茉莉，輕哼。「妳的臉倒是挺乾淨的呢。」
茉莉沒想到這點，不過應該不是賈方出紕漏，臉上有傷或許並非必要，也單純不想弄花她的臉。而且在她的印象裡，他的臉上似乎也沒有因魔法產生的傷痕。
「我想，是他們所剩無幾的理智裡，還有意識到我是阿格拉巴的蘇丹。」
「阿格拉巴的『前』蘇丹。」
「在你尚未踏上阿格拉巴的國土前，我就是阿格拉巴的蘇丹。」
阿里頓時啞口無言，兩人怒目而視。
「請公主和兄長繼續閒談，我去為公主取些食物。」
阿依莎轉身離開。阿里抽了一下嘴角，有些不情願地邀請茉莉坐到他身側，茉莉沒有理會他，走往另外一張單人沙發椅。
她盯著阿伊莎留下的藥膏，思索阿依莎的魔法與阿里臉上的秘密。阿里的聲音輕而緩的送了過來。
「我以為妳昨晚會主動前來找我，公主。」
當她再度和他對上眼，在那雙灰眸裡，方才的怒意已經削減許多，換上一層曖昧的氤氳。
她保持冷靜，口氣冷淡：「……我想我昨晚沒有任何事情需要找你。」
「也是，畢竟妳已經有了個絕佳的替代品。」
茉莉瞟著他。「沒有人會是另一個人的替代品。」她的心同時卻也一緊。賈方不是阿拉丁的替代品，阿里更不可能是。可是，她卻憶起賈方的「公主」──她、以及蔓蘿。
「那只不過是各自的一廂情願。」阿里起身，來到茉莉身前。他傾身，近距離凝視着她，彷彿看穿她內心的動搖。
「……我說的沒錯吧？茉莉。」
她不閃不避，迎著他的目光。對於那些出現在他臉上的傷，她沒有絲毫的憐惜之感，只覺得愈發可憎。她見到他抬起手想觸碰她的臉，便伸手拍開，卻被他反手扣住。他順著力道將她推向椅背，靠上前並將右膝抵在她的兩腿之間。
「我明明就有同樣一張臉，我實在不明白妳為什麼都不為所動。」他面目猙獰，說話的氣息全噴在她的臉上，令她皺起眉頭。
「我愛的並非表象。」
「單憑表象也能產生欲望吧？」
茉莉的面頰微微一燙。當初她就曾被賈方幻化的阿拉丁迷惑神智，相較於眼前的阿里，她幾乎未有過任何欲念。
難道是因為她能感受到對方的情感嗎？賈方對她有著無以名狀的情欲，而阿里僅有野心與算計，她能肯定這之中絕沒有半點對她的愛慕。
「……別將我和你這種人混作一談。」
阿里冷笑了一聲。「妳以為我願意？」他湊上前想吻茉莉，她迅速閃避。「妳以為我願意擁有這張可笑的臉？」
她倏地一怔，以至於她晚了好幾秒，才發覺到阿里已然覆上的唇。
那是完全不同的氣息與觸感──阿里的吻和阿拉丁完全不同，這個吻讓茉莉更加篤定眼前這個男人絕不會是她的阿拉丁。然而，當她伸手推開他，他臉頰上泛起的紅暈，終究讓她有了一絲心悸。
茉莉回到房裡，思考著阿里說的話，以及──她很難不去回想──那一個吻，這個吻，又讓她想及那個夢。
她瞪視著擺在腿間那盞油燈。
『賈方。』當她回過神就吐出了他的名字，但她沒有再續話，同樣，她也沒聽到他有所回應。
原本她想說的是：『你過來我這。』但吐出口的話卻完全相反：『我能過去你那邊嗎？』
賈方依舊沒有吭聲，只不過當她一個眨眼，自己就栽進一床充滿刺鼻香味的柔軟被褥裡。
她坐起身，發現自己身在一張巨大的紅床上，四周也是一片猩紅色，空氣中瀰漫濃郁的薰香。床幃之外，一張高背椅上坐著一個男人，她從那朦朧的輪廓認出他就是賈方。
茉莉仍謹慎地靠近床邊，一手輕輕揭開帳幕的一角，朝外頭窺看。在這個寬敞的宮室裡，除了賈方外，沒有見到其他人。
她再多看了幾眼，整個房內除了尋常擺設外並無其他私人物品，看來此處應該不是蔓蘿的寢宮，這令她稍微鬆了口氣。
她將目光轉回到床旁的高椅上。賈方始終沒有抬起目光，而是垂眸盯著捧在手中的一本書。他的臉色蒼白，額頭冒汗，她猜測他仍在承受胸前烙印的折騰。
她刻意問：「蔓蘿呢？」
「她去沐浴。」
茉莉沒料到他真的回答，還是馬上作出反應。而因這個回應所生出的聯想，讓她擰緊了眉宇。她遏止內心起伏的情緒，將話帶到其他地方。
「你在看什麼？」
「書。」
茉莉不會聽不出他這些過分簡短回應裡的情緒。只是，賈方不太可能這麼快就得知稍早前她與阿里之間發生的事。那麼，是其他的事情嗎？她唯一想到的依舊是那個夢。
她決定據實以告，她明白她無法隱瞞那一個猝不及防的親吻，對此她也沒有過多的愧疚，不過是一時疏忽。
茉莉下了床，站在賈方的面前，而他只是微微抬起一邊的眉毛，目光依舊盯著書──那似乎是一本繪本，但此時她完全沒有心情仔細瞧看。
「我剛才被阿里吻了。」
「我也是。」
茉莉迷茫地瞅著他輕捏書頁的手指。「什麼？你也被阿里吻？」
「……我是指那個女人。」他終於抬起臉，那張失去血色的臉龐讓他顯得脆弱，吐出的話卻又充滿了暴戾。
「你肯定十分難受，需要我的協助嗎？」
賈方並沒有說好或不好，也沒有搖頭或點頭，只是抿了下他同樣發白的唇。
茉莉抽開他手中的繪本，去解開他的腰帶，撥開他的衣襟。果真他胸前的茉莉花正在發光，綻放的花瓣上有著一粒粒晶瑩的汗珠。
「果然不是夢。」茉莉喃喃自語並靠近賈方。她並非有意，但動作就和阿里早前對待自己的一模一樣，差別在她將兩膝都放到他的腿間。
「你不要勉強你自己。」她按住他的肩膀，傾身去吻那些妖冶的茉莉花。他發出一聲溫熱的吐吟，仍沒有說話。
「你告訴過我，你不願意，而我也不要你這樣做。」
賈方輕輕捧起她的臉，拇指摩娑她濕潤的唇角。她按下他的手，盯著他沉冷的眼瞳。「我說，我不要！」
「我想吻妳，妳就不願意，是嗎？」
這不一樣、是不同一件事。但她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說，因為阿里，所以她只能任由他用力抱住自己的後腦勺，吻住她繃緊的朱唇。這個吻帶著慍怒，讓她想到那個夢：他們的擁吻，他們的話語。茉莉抽開手去回扣賈方的後勺，將力道壓上他喘氣的唇口。而又想及可能會被蔓蘿撞見這幕，興奮的麻癢捲住了憤怒，頓時爬滿她的周身。她咬住賈方的唇瓣，攫住他沾滿唾沫的舌尖。
還是賈方先推開茉莉，兩人喘氣互望。他的臉恢復的血色，朵朵紅雲飄染在他的臉頰、耳朵與頸肩。
「不要再讓他碰妳。」他以指腹抹去她唇角的黏液。「不，不是只有他，是所有人、所有的生物──除了我以外。」
茉莉沉默地注視著他，沒有立刻回應，他則靜靜等待，目光微微閃爍。
他想得到的反應，和她想的有微妙的差異。她不要他是為了願望而迎合蔓蘿，卻說不出不要讓她去碰他。
過了片刻，賈方闔上雙眼。「我得將妳送回去了。」
「是蔓蘿嗎？」
他緩緩搖頭，淡道：「我們別浪費時間了。確實是我有錯在先，我不該做出那種事。我原以為只有我自己會難受，能知道這些那就夠了。」
茉莉見到賈方一閃即逝的淺笑。她還來不及開口說任何話，他就快速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又是一個眨眼，她便隨紅光回到原本的小房間內。
茉莉發了一會的怔，回神時，發現手中抱著一本書，是賈方甫才閱讀的繪本。
她注意到封面上的金色皇宮與綠衣女子十分眼熟。
這是阿格拉巴的宮殿？茉莉的指尖劃過那些圓頂。還有，這個女人，是……我嗎？
她的目光朝下，這名矜貴女子腳下踩著一排鮮紅色的字：《貪得無厭的女蘇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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