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茉/各取所需

※現代賈茉！

賈方預訂完下周需使用的房間後，往後靠上椅背，闔眼陷入沉思。

他完全沒有預料自己會和她長時間陷入這種特殊關係，而這打亂他原始的計畫。不過，他的計畫總是不停被她打亂──從她閃電結婚、懷孕生子、和丈夫一下鬧分居一下和好如初，最後突然間宣布離婚，恢復單身。

在他的計畫裡，他此生要和這個女人結婚。當初錯過的機會因她離婚後再度降臨，卻又被她親手打亂。如今想起來，這整件事的起因，是在那場贊助餐會上談及的蒼蠅。

 

那一晚的主角並不是她，卻是她吸引最多男賓客的注意。阿格拉巴的副總身著水縹色的魚尾裙，端坐在高椅上，手拿著高腳杯，與男士們高聲談笑。他在一旁默默觀察，直到她應付完最後一位男士，才從侍者的端盤上取了一杯酒，朝她走近。

茉莉看起來有些疲態，出神地看著自己擱在桌邊的手。

他坐到她身邊，抿了一口酒後，才側臉看向她。

「妳也終於認清事實，當初妳可堅持不和這些蒼蠅們周旋。」

她挑了一邊的唇角。「不盡然只有壞處。」

「妳明白退讓能帶來更多的利益，讓妳穩住在政商界的地位。話又說回來，誰不想趨炎附勢？尤其是妳這樣的對象，即使因上一場的婚姻多了些缺陷，和其它利益比起來微不足道。」

「像你這樣滿口都是利益，難怪沒人能忍受得住你。那麼，你現在跑來我身邊也是為了利益？不就和那些蒼蠅一樣了嗎？」

「至少我是蒼蠅界的第一。」

她愣了一下，笑了出來。接著正了臉色，瞟了他一眼。

「但我一樣討厭你。」

「我知道。」

她注視著他，似乎在思考什麼。這時手機響了，他正打算離席，她卻忽然叫住他，並罕見地主動靠近，替他調整他的領帶。

她表現的泰然自若，他卻注意到她的手在抖。

 

後來他發現領帶後別了張寫著數字的紙條。他離開宴會廳前往客房樓層找到那間房間，開門的是穿著浴袍的茉莉，身上散發出誘人的溫香。

他怔忡了一瞬，臉頰一熱。他連忙查看走廊兩側，擔心是否是害人的陷阱。

他用身體擋住門口，以氣音道：「妳在做什麼！」

茉莉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她強行把他拉進房內，將他推向朝右側仍冒著蒸氣的浴室。「我洗得差不多了，換你。」

他用力扯住她的手。這次他沒開口問她，兩人沉默對望……

這是他好幾年做夢會夢到的事情。然而時機不對，他們並沒有結婚，也沒有交往，此時卻雙雙赤裸交纏在床褥間。但這是他渴望太久的體驗，她的眼神與觸撫逐漸麻痺他，他的理智很快就放棄掙扎，將警戒與矛盾感拋諸腦後，沉溺於一波波欲望之海中。

結束後，茉莉退去一身的熱情，換回她原本尖銳的模樣。她在他面前，再三強調只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他同意她的話，但他當下其實不是很明白這句話對彼此的意義。

不過他很快就得到一個最合理的解釋──女人的寂寞。

至於他自己，他的需求又是什麼？他是想娶她為妻，而他明白這條路不一定是捷徑。

 

從那晚開始，根據這個「各取所需」，他們有了每週一晚不成文的相會。為了規避八卦媒體與好事者，每次更換不同的場所，且都由賈方安排。不過茉莉並非每次都會出現，正如同她所說，只有需要時她才會到場。

而今晚她確有所求。

激情過後，前一秒還緊抱著他的她立刻就放開他，不過這次她並沒有馬上起身整理，僅僅轉身背向他。

他側著身凝視她佈滿汗水的背部和微濕的長卷髮，猜測她正在想什麼、或者什麼都沒在想。是否會回想雙方的表現，還是……多少會想到「他本人」一些。

他突然有股想擁抱她的衝動──無關性，單純只想將她摟進懷裡。

這時傳來一震響鈴，是茉莉的手機，剛好阻斷他伸出去的雙手。

「對，我在他這……什麼？他現在在家裡？還沒有到見孩子的時間啊！而且都幾點了，他們早就睡了。唉，這次他又想說什麼……」

她皺緊眉頭，專心聆聽來電者說話。最後她輕嘆了口氣。「我馬上回去，我跟他說清楚。」

她口中的「他」八九不離十就是她的前夫阿拉丁。他想起過去這個無賴一百零一次要求和茉莉復合，不禁怒火中燒──雖然以自己現在這種特殊身分，似乎沒什麼立場要求什麼。

正當她彎身撿起掉落的內著，他起身從後方緊緊擁住她，用力親吻她的後頸，想要繼續，不讓她有離開去找那個男人。過去並非沒有重燃欲火，只是這次她很堅定地推開他。

「我有急事要去處理。」

「處理前夫的事能有多急？」

「不關你的事──唔！賈方！」她奮力掙開他的強吻。「今晚已經正式結束了！」

她瞪向他抓緊她手腕的手。「我要去處理我的私事，如果你還有需求就去找別人！放開我！」

明明放開了她，他卻感覺她重擊自己的胸膛。他還想說什麼，嘴裡卻塞滿苦澀。

「妳一直認為……我是為了性欲嗎？」

她背對他邊快速扣上內著的扣子，邊冷哼：「難道不是嗎？你就跟那些蒼蠅一樣。喔不，你應該更想聽到的是蒼蠅王。」

他說不出話來了，那股酸楚蔓延到他的雙眼。而她的動作停頓幾秒，便加快動作穿上剩下的衣物。

離開前她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還想說什麼，卻仍沉默地離開。

 

賈方坐在床緣發了一會呆，手中抓著已經空的威士忌杯。雖然她早已離去，但她的一字一句如刀刃剮著他的身和心。

她才是那個寂寞的人！她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他要的並不是生理需求，而是婚姻關係……

……為什麼他會產生如此複雜的感受？

他愈想愈惱火，他扔開酒杯抓起手機，撥號給他的助理。

「啊！都這麼晚了，我說這工時──」

「你是不是有一疊模特兒的名片，從裡面選個人，叫她馬上過來。」

「啥？去哪？你今天不是跟大小姐有約──」

「閉嘴！照做就是了。」

「不是啊，等等，你們是吵架……」

「我不是叫你閉嘴嗎！」

但當模特真的來了──這位與茉莉氣質有幾分相似的女子站在房門口，卻令他更加憤怒。他將人攆走，在房內來回踱步，這時艾格又打來了。

「賈方，對方很生氣欸──」

他按掉通話鍵，然後又響鈴，吵得他頭疼欲裂。

「我查到啦！你的大小姐和那個前夫，約了明晚七點在高汀餐廳。」

 

隔天他在公司都沒遇到茉莉，但她的會議是滿的，也沒見到她的假單。入夜後，他驅車前往距離公司不遠的高汀餐廳。艾格幫他訂了位，服務員的表情有些古怪，或許是鮮少見到獨自一人來此用餐的顧客。

他看了眼錶，差五分就七點整，他們應該都抵達了。他環顧四周，很快就找到植栽後那道熟悉的厭惡身影，對面則是穿著套裝的茉莉。

他等點餐的侍者離開後，起身朝他們走近，在他們那桌坐下。

兩人皆是一愣。阿拉丁還不小心翻倒了水杯。

茉莉先回過神，她怒視他正要開口，他卻微笑瞪著阿拉丁。「我相信，你還沒忘記我。」

「呃，是的，賈方先生。」

「可以請你別再騷擾她嗎？」

阿拉丁的眼神流露出一絲困惑。他轉向茉莉。「妳說的是真的？」

「什麼真的？」

「賈方，騷擾的人是你，請你立刻離開。我說了這不關你的事。」

「但有我的事，我要告訴這個無賴──」

他想起艾格在那通電話中強調，他要向他表明他將娶走茉莉，要他別再來礙事，但嘴巴吐出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話。

「我告訴你，這段時間是這女人自己不甘寂寞，主動投懷送抱，是她對我有那方面的需求，我……」

他詫異地發覺，在她那張氣惱的臉上居然滑下一行淚水。他蹙著眉睇著她，她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似乎沒察覺自己不斷滾落的淚。

他們僵持片刻，最後茉莉奮而起身，別過臉快步離開。

剩下的兩個男人面面相覷。他哼聲：「你看什麼，不追過去嗎？」

阿拉丁看上去有些惱怒。「不應該是你追過去嗎？茉莉說，她要為了你，正式拒絕我的所有請求，當然包括復合。」

 

他離開餐廳後並沒有追上去，他說服自己是擔心嗜血的媒體對此大作文章。他回到自己的車上發怔，想不透究竟發生什麼事。

臭小子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就結論來說應該是好事，她拒絕了他。他無法理解的是──「為了你」。

為了我？為了我……什麼？

為什麼？

 

連續兩週她沒有出現在飯店房門前，實屬預料，即使在公司相遇，兩人連眼神也沒有交集。兩人關係比「各取所需」前更糟糕，他原以為自己能忍受，畢竟兩人過去發生不少次冷戰，這回卻令他寢食難安，僅僅多了這層親密關係，就影響他這麼深──這果然是她設下的陷阱。

他開車到她家門前，卻沒有下車，就把車擋在大門口，和大門前的兩名警衛大眼瞪小眼。

過了約半小時，有人輕敲他的車窗，是茉莉。她看著她的孩子們帶著採購的物品進屋，接著打開副駕的門坐進去。

頓時車內充滿她的夜茉莉香水，蓋過他自己的古龍水。他皺了下鼻頭，考慮要不要開窗，散去這股搔撓他身心的誘惑。

不過兩人都沒有任何動作。一陣尷尬的沉默後，茉莉先開口：

「我一直都非常討厭你，賈方，從以前到現在，你都一樣的可惡。」

「我知道。」

他想起餐會那晚，是這整件事情的開端。

「但我也非常討厭，討厭你的我。」

「什──」

她側身撲向駕駛座上的他，以強勁的力道往他唇上落下輕甜的吻。他愣了一下，伸手想推開她，她卻抱得更緊──他妥協了，雙手緊緊回擁她顫抖的身軀。

「你到底要什麼？我完全不明白。我以為你跟我一樣……是因為有感情，才會到那個房間。」

「妳到底在說什麼？還有那個混……阿拉丁，說妳為了我拒絕他？這是什麼惡質的笑話嗎？」

她一臉詫異地瞅著他，又彷彿能理解般地嘆了口氣。

「我都說了，這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我不知道，或許是那場對希拉巴德的會議結束後，你難得對著我笑、稱讚我做得很好，我就發覺我……似乎動了心。之後就……因此我才必須去處理好我的事，然後再來面對你……告訴你實話。」

此時的她滿臉通紅，濕潤的堅毅眼神閃爍著羞澀。

「不過，我愛上你這件事，或許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她停頓了一下。「好了，你要繼續讓我變得更可笑嗎？好讓你繼續羞辱我？喔，我瞭解你，你巴不得見到我在各種領域犯蠢，就連感情也唔──」

他抓住她用力一吻。

「妳再說一次。」

「賈方你是個混蛋。」

「不是，並沒有這句。」

「我難道會不知道是哪一句嗎？但我為什麼要再說一次？你現在吻我又是什麼意思，你也愛我嗎？」

「我……」

他從來不曾像此刻這般想閃避她的目光，同時卻也不願挪開。

他知道自己渴望茉莉，他只渴望她，渴望與她的婚姻，源自於各種利益。婚姻並不需要兩情相悅，他沒指望她會愛他，但他自己呢？

他沒有特別深思過，只是當他回過神才驚覺，那似乎是一種愛。

愛，同樣也是利益的一種交換，然而……他從她眼中見到的愛，也能是一種單純且深刻的情感。

不只是她的，以及他自己的。

「……妳見過我吻過別人嗎？」

「就我所見是沒有，這並不能代表什麼。有些人即使不愛也能擁有親密關係。」

「看來我們都不是這樣的人。」

「我可不這麼認為。如果你現在不願意正面回答，那我們就到此為止吧，我要回去和孩子們整理──」

他拉住她的手臂，將她壓回座位上。他近距離瞅著她，並將額頭輕輕貼上她的。

「各取所需是個開端，中間有所誤會，不能因此結束。我想……」他嘆了一聲。「我……應該是愛妳的──妳聽我說完，我會說應該，那是因為……」

「因為你不懂愛。」

他猶豫了幾秒，緩緩點頭。而她笑了。

「難得你會承認。嗯，我也不完全懂，我還有很多事情得學。接下來的路，我需要你全程的陪伴。不過在那之前，我要你給我第一個承諾。」

「什麼？」

「別那麼警戒。我只是希望你……你能好好愛我。當然，我也會做到，而且會做得比你更好。」

她微笑地輕撫他發熱的臉頰。他閉眼感受片刻後，輕輕扣下她的手腕，在她的無名指上落下一吻。

「我很快就能追上妳。」

 

 

END

這篇的靈感來自委託的文章（雖然沒有關聯性）

蒼蠅王是個突發奇想（？）而餐廳的名字是蒼蠅王的作者。

在寫這篇過程中，產生一個想法，自己在賈茉短篇內容上，是否愈寫愈老梗和無趣……轉念又想，自己寫得開心才重要，希望讀到這篇文章的同好也能有相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