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一打開暗門走入斜傾的通道，便皺了一下鼻頭。空氣中的氣味改變了，除了濕悶與賈方的氣息外，多了一股熟悉的香氣。她愈往下走，味道愈是濃郁。
來到最底層的墓穴入口，她同樣循著水聲穿過靜謐的廣地，抵達盡頭處──在那只石雕大蛇下方的水池中央、魔法陣與兩口棺木的所在之處。
茉莉凝視迷幻之香的源頭──蔓蘿的棺柩，棺下四周的引道仍蓄滿閃爍暗紫光澤的黏稠液體。
她抬頭仰望即便缺只利牙仍就懾人的巨蛇，再垂首注視那些應是從蔓蘿身上滲出的血液……
為了確認儀式必要之物，茉莉咬緊牙根，推開棺蓋，隨之撲鼻而來的嗆辣香氣，讓她輕咳幾聲。
噩夢中的貪婪女王如同那日情景，破碎的冶麗沉寂於闃黑的棺底。
即使靈魂已不復存在，「她」的存在依舊鮮明的令人無法忽視──尤其那一抹掛在唇角至今未褪笑意。
茉莉不禁思忖，或許蔓蘿真帶著令她滿意的結果傲然死去。她確信自己要的是什麼願望，反觀自己一路走來卻被願望圍困。
茉莉搖首，至少她仍活著，而且此次更無退路。這些停滯的時間令她逐步接近賈方的意圖，確信即將要做的事能挽回快速墜落的兩人。
她望一眼蔓蘿仍未闔上的黯淡瞳眸，快速掩起棺蓋。
茉莉將隨身攜帶的所有物品放置在地，與她當初離開時身上的物品完全相同──黑色神燈、紅寶石項鍊、紅白兩把匕首、賈方的紅畫卡和艾格的藍羽毛。她看了幾秒手中的戒指，也將它取下放到項鍊旁邊。接著，她脫去身上所有的衣物，全身赤裸地跪在蔓蘿的棺前。
她深呼吸一口氣，將雙手伸進飄散香味的引道內。這些血仍散發熱度，令她打了個寒顫。她面色僵硬地將沾在手上溫香液體快速塗抹至全身，直到看不出她原有的膚色。她開始感到口乾舌燥、頭暈目眩、心跳和呼吸增快，甚至聽見蔓蘿的嗓音在她耳畔嘲笑著：「妳不會獲勝的……」
茉莉沉默地舉起仍在滴著血珠的手，抓起一旁的油燈，起身晃走至兩棺間，抬頭面朝巨蛇。
得在自我意識被術式血液完全侵入前完成這個儀式。茉莉屏氣凝神，抓緊微微顫動的黑燈，將待會進行的過程細想一回。
好，開始吧。她告訴自己，便摩擦發出微光的燈身。
從燈口流洩而出的紅霧逐漸聚攏成男人高挺的形貌。她凝視踏出煙霧中的賈方，雖然他不是以精靈的模樣現身，畫面仍似最初她剛找著他並招換現身的情景。
然而，當時她同樣處於絕望中尋找一絲希望，心境上可不像此時的複雜。除了萌生的情愫外，還有哽在喉間的不安與恐懼，
不過，他手中握著的是金色的權杖，而非能撕碎一切的尖牙，是否也是一種暗示？權杖不是僅能代表權力，毒牙卻明顯指出它的目的──殺了茉莉，就此放棄對愛的掙扎。
他應該不打算放棄。
賈方緩緩瞇起眼，掃視她像是掉入血池的狼狽模樣。他看上去沒什麼變化，不過他開口的嗓音，如同他當初被釋放時的溫吞且嘲諷。
「哦……看樣子，我聰明的主人，自己查明了事情真相？」
茉莉在他最後的冷哼中朝他踏出一步，他神經質地連忙往後，隨即他站穩腳步，雙手環胸瞪著她。
果然是在虛張聲勢，而她現在要做的就和他一樣。
她笑而不語，繼續邁步走近他。他不再退卻，不過臉上的線條顯得有些僵硬。
「賈方。」當她喚起他的名字時，她想起那些寫有她名字的字跡。而他只是蹙了下眉，生硬且造作地輕應一聲：「……主人。」
「表面上你稱讚我的能耐，內心依舊與過去一樣，恥於承認我的能力。我不需要你這麼多明顯的提示，也能自己找出線索掌握住你的計畫。」
茉莉倒是真心感謝多給的「時間」，對此她略過不提。更何況，他刻意留下這些，還是為了他自己。
「現在，我就站在你的面前，無論我選擇的回應是什麼，你全都預測到了，你是這麼想的吧？正因如此，現在的你見到我的選擇，同樣感到害怕──」
「──我害怕？我害怕什麼？」他打斷她，語氣尖銳。他停頓幾秒後，激動道：「該害怕的人是妳！我能看穿妳內心的恐懼。對我、以及我所擁有的力量，妳都該心懷畏懼，妳不過是個渺小的人類，而我、我是強大的精靈！擁有的是宇宙的力量。那本書、那些古老的魔法，甚至能讓我打破精靈法則──」
「──你知道我相信什麼嗎？」她輕聲問道。
欲轉變成精靈的賈方怔了一瞬，皮膚又轉回原本的人類膚色。
「……當然。」他咧嘴而笑。「妳只相信妳自己。」
「沒錯。」茉莉點頭。「因此，我相信那時的我所相信的。你說過，你的選擇自始自終，都是我。不過，你以為自己口中的『選擇』，其實代表的不是愛，卻也不能代表是恨。」
他瞇住眼，嘴唇微微發顫。
「你選擇的不是誰的情感，而是選擇的責任。」
「妳的意思是指，我該對妳負責嗎？」
賈方看上去處變不驚，那雙眼眸卻明顯產生動搖。
這不見得是壞處，而且證明她極可能做出正確的推論，鼓舞她繼續將她的決定進行下去。
她藏住這份情緒──這點她肯定做得比他好。她並不打算回應他，也不會再和他說任何有關她的臆測，而是交給接下來的行動。
茉莉猝不及防地撲向賈方，在他完全獃住的頃瞬，她捧起他的臉吻上他微張的唇。
他立刻回神將她用力推開，手中權杖直指她的臉龐，滿臉氣惱，卻遲遲吐不出半句話。
茉莉起身並推開權杖，試圖重新抓住賈方，卻被他蠻橫地閃開。
「賈方！我認真看待這件事，這也是你不敢透露出口的真正希望。我明白你為什麼對這個選擇感到害怕，但我相信我自己，而你也該相信、相信你擅自決定扔給我的選擇權。」
平心而論，茉莉同樣對自己的選擇感到畏懼。要是過程出了任何差錯導致儀式失敗，她和賈方都必須承擔錯愛的苦痛。但如今他們若還想一同走下去，也唯有仰賴她堅定的信念。
「說的可真容易。」賈方握著權杖的手微微顫抖，權杖上的蛇眼發出淡淡紅光。
「是啊！一出生便理所當然獲得愛的尊貴公主，無論她為了愛做出什麼選擇，她需要承受隨之而來的痛苦，也遠不及遭人輕賤藐視的無名之輩。」
他輕輕一哼。「妳說，我該信什麼？茉莉。妳的吻？妳的情感？妳的承諾？曾經我在那個女人身上……相信過那種東西……結果又是什麼！」
「結果，你仍冀望能像過去年輕的自己，單純愛著我。」
賈方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難道不是嗎？若你不願意，這些日子……還有過去那些年，你對我不可能付出這麼多心力，也不會一直慌亂無措。你的心，分明選擇的是兩情相悅的吻得來愛人的權力，而不是由兩棺內的空殼換得的無情。你該相信你自己內心的感覺，而不是胡亂猜測自己和我的心。」
他的眼神閃動，似乎陷進痛苦的掙扎。
「可是，我也不想被任何人──任何情感──毀滅……我不想被毀滅……只要妳和那女人都成了蛇靈的祭品，我就可以……我早就該……」
他的語氣不再那麼劍拔弩張。他轉開與她對望的視線，防衛的權杖也隨之放下，轉而蜷起緊繃的身軀。他看上去十分渺小。
茉莉謹慎地走近低頭不語的賈方，輕輕握住他蒼白的雙手。幾秒候，他重新望向她。透過他的眼神，她看到至今他最深層的恐懼，以及最深層的感情。
這回她放緩步調，將握住的他的手慢慢放往她發熱的胸口上，上頭的赤蛇散發點點光暈。
「賈方，你感覺到什麼？」
「……我什麼也感覺不到。」
她摩娑著他的手指，吐出的氣息輕撫他茫然無措的目光。
「你知道你感覺到我，你感覺到茉莉。這不再是過去數以萬計無法實現的幸福夢境，也不是那些折磨著你的扭曲筆跡，更不是站在遙遠王殿上的一抹暗香幽影，而是你即將成真的願望。我不是精靈，沒有精靈的神奇魔法，但我有我自己的心，能為你實現你的願望。為什麼我願意待在這、待在你身旁做這些事，你明白嗎？賈方。」
一開始他沒有什麼反應，然而過不久，他逐漸將她的手握牢，指間緊緊相扣，並將自己的身體貼近了她。
望著他濕潤的眼睛，茉莉本想將情感一次傾吐，最後認為行動才是最好的說服。於是她再一次傾身，親吻他發紅的唇片，接著闔眼朗誦：
「呈納……罪者化淨災厄之血……渴求愛的──」
「──渴求愛的人們……」
賈方的嗓音與她重疊在一塊。她望向他，他的眸光褪去執迷，多了一層堅毅。他朝她露出釋然的酸澀微笑，給予她綿長的一吻。
「我希望，我能愛妳。」
剎那間，腳下的魔法陣發出紅綠白交織的強光，陣內的符文隨四射的光流高速旋轉，將兩人團團包圍。
呈納
罪者化淨災厄之血
渴求愛的人們啊
連同信仰飲下
始能復生
具現化的符文如一片片刀刃，毫不留情劃開茉莉每一吋肌膚，割出數千道傷口。這些傷口卻沒有淌出鮮血，反倒像嘴一樣快速吸收抹在表層的紫血，接著再吐出如白絲般柔滑的液體。
她的身心都彷彿遭蟻咬令她難受，引發的高熱卻怪異的類似情欲的高潮。身上同樣被劃出千道傷口的賈方緊緊抱住劇烈發抖的茉莉，兩人緊盯彼此緊貼的傷痕。當他的傷終於開始汲入她泌出的透明色液體，他們都清楚這個魔法奏效了！
茉莉難掩終於大功告成的激動情緒，正想抬頭說些什麼，忽爾感到頸間傳來一陣刺痛……
古書上並未記載這個步驟，但賈方確實咬了她。她能清楚感受雙方的脈搏，彼此吐出短促氣息，逐漸加深的啃咬力道。這股尋常的疼痛卻放大她體內的情欲，她情難自禁地發出呻吟，弓起滾燙的身子，融化在他溫暖厚實的懷裡。最後，終於失去所有意識。
待續＿
這回算儀式過程，下一回應該會有袒裎相告跟放大閃──應該啦（墨鏡）
最後那個咬只是因為我想寫……咳，因為賈方克制不住嘛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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