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想起第一次搭乘魔毯的飛行經驗,很快又想起賈方的權杖。然而不論當下的心情是好是壞,那幾次──都比這次要來得好。
他們持續垂直攀升,強勁的氣流不斷刮過茉莉的臉面,她努力不讓自己從劇烈晃動的艾格身上滑落。
她完全不敢朝下看,側臉緊貼在羽毛上的她艱難地往頭頂上望去。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湛藍天空,只有幾片薄如蠶絲的雲朵,看不見任何像是空中宮殿的建築。但過沒多久,他們就快速穿過頂上厚重雲層,來到上方。
雖然距離遙遠,在眼裡那還只是個拳頭大小的黑點,但茉莉十分篤定,那個漂浮在空中的物體就是他們的目的地。
艾格終於放平身子,拍翅的頻率也比剛才減少許多。隨著距離拉近,黑色宮殿的輪廓愈加清晰。圓頂反射出的陽光,讓她瞇了瞇眼睛。
茉莉原本憂心宮殿周圍會有結界阻擋,艾格卻泰然自若地飛越圍牆。這時茉莉想起另一個大問題:「艾格,我們這是隱形的嗎?」
「這很重要嘛主人?」
「唔……」
好吧,相較她面臨的問題,似乎沒那麼重要。她的行動也肯定都在那兩人的預料中,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主人要往哪去?」
不會在大殿,蔓蘿不會喜歡相似的舞檯。
茉莉將直覺告訴艾格,艾格稍微傾身,朝向可瞭望海洋的大露臺滑翔。
他們來到茉莉熟悉的露臺最側端,當她輕輕落地,艾格就變回原本的大小。或許是感受到茉莉的情緒,也可能受賈方指使,牠兩爪緊抓欄杆,微微偏著頭,沒有聒噪地問東問西或發表意見。
「待在原地。」她抽出匕首──是阿拉丁那一把,邊以氣音說。
茉莉懸著一顆心,輕手輕腳地接近自己的寢宮。她沒有把握會在自己的房內看見什麼,也可能什麼都沒有,甚至不會是自己曾經的房間。然而,無論是角落那些如今杳無生氣的花卉,或是一些特殊擺飾,皆為她所熟悉。
透過通往房內的開放入口,她能瞥見自己床鋪的一角。而當她再向前小心踏出一步,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撲鼻而來。
霎時間,她的心跳得更加飛快。
下一秒,那幅畫面跳進她顫抖的眸底──在光線充足的房間內,一雙鋪有一層汗珠的蜜色大腿跪坐在凌亂的床鋪上,兩腿間是另佈有體毛的結實雙腿。如瀑的長捲髮披散在光裸的後背,髮絲光與下墜的汗水,隨她曼妙腰部規律的擺動而晃漾。
如此鮮明影像衝擊著她,瞬間抽乾她所有的意識。即便是當年阿拉丁和阿依莎滿城皆知的緋聞,她也不曾親眼見過如此明目張膽的背叛畫面。
蔓蘿發出低喘的尖銳笑聲。紅唇挑起的弧度如閃閃發亮的彎刀,狠狠刺入茉莉的胸口。
茉莉反射性握緊手中濕滑的匕首,用力壓住自己窒悶的胸膛。
從她的角度,僅能看清楚交纏的兩具軀體以及蔓蘿的側臉,但茉莉確信此時在她身下的人只會是這座宮殿的主人。
──賈方。
所以,這就是結果?無論這一切到底是誰人的天殺計畫,還有千百萬個理由和解釋,她此時此刻所見證的,無庸置疑是令她心碎的結果。
茉莉渾身抖顫地蹲伏在入口處的死角,咬牙等待時機。她抗拒那些令人作嘔的聲響,將混亂的注意力放在她即將做的事情上。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如虎般殺死那些侵佔她領域的張狂野獸。
正當她準備行動,一個不經意地瞥眼,她的目光驟地定住在那把將成為她憤怒媒介的白色匕首。
她瞪著它,在刀身上望見自己扭曲的臉龐,那表情嚇著她,如此醜惡、如此不堪──這真的是她自己的樣子嗎?
茉莉緊緊閉上雙眼,冷靜了不少,理智也稍微恢復。
她差點就讓自己陷入險境,對方或許不如表面上毫無防備。她的額頭冒出一滴冷汗。
幾秒後她再度睜開,這回她意識到自己手上這把匕首屬於阿拉丁──她憶起阿拉丁的死,亦源自於此刻自己內心這股難以撫平的躁怒情緒。
或許……她咬緊乾澀的下唇。也許,這又是另一個陷阱、另一種試探,或者另一個天大的誤解──就連她的心碎也一樣。
她腦中忽爾傳來阿拉丁絕望的嗓音,央求她冷靜下來、聽他解釋。
當初的她只思考、在乎自己當下的感受,選擇忽視阿拉丁的想法。後來阿拉丁的結果如何,幾乎恢復所有記憶的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賈方呢?她並不是沒有給他機會,甚至以他這種惡棍而言她還給多了。這一次──若不想再讓歷史重演,讓自己再一次失去重要的人,目前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再給出一次機會。
而他終究還是欠她一個真正的解釋。
她不會因為再多了這件事而被擊倒,她也不會成為因妒忌與憎恨淪為殺戮的野獸。她內心的聲音說。她已數次跨過重重障礙,其中有著謊言和欺騙,傷害與折磨,但憑著信任與情感,還有她自己的信念。她站在這裡,堅忍地沒有倒下,也沒有去成為不是自己的那個人。這為的是什麼?答案很清楚。
雖然不容易,但茉莉仍緩緩將匕首收進刀鞘內,接著轉過身,將蔓蘿發出的淫穢聲響丟在身後。
茉莉和艾格大眼瞪小眼了幾秒,這才拿出另一把紅匕首。她讓自己順著風勢滑落到露臺下方的花叢裡,降落的不算完美。
茉莉坐起身,氣惱地拿開身上的花葉與塵埃,艾格收起翅膀站在她的身前。
他們繼續剛才的瞪眼遊戲。
「……你主人很可惡!」
「他也覺得妳很可惡呀。」
「什麼!」
「主人一直在打亂他的計畫。」
「我?我打亂他的?他才一直在打亂我的計畫!要不是他某個不知名的破爛計畫,我有需要大費周章來這裡看別的女人坐在他身上?」
「主人在吃醋啊。」
「這不是吃不吃醋的問題!這是……這是……」茉莉氣到說不出話來,她抹開眼角的淚珠。「是又怎樣!我也知道這全是他的計畫!」
「哇!小聲點,主人。」
茉莉轉過身背對著她。她何必再和「他的」鸚鵡多做解釋,而且最可惡的絕對是蔓蘿!不過,既然她還有心思說這麼多話,表示自己確實還沒有絕望到底,也還是信任賈方。而她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或許淺意識裡她已預期會看到方才那種畫面。
思及此,茉莉才剛感受稍微放鬆的瞬間,委屈感便油然而生。反正現在沒人──目之所及也只有艾格,她默默掉了幾滴眼淚。
茉莉凝視眼前的花草,都是相對黯淡的色調。她深吸一口氣,感受淡薄的香氣,讓她打結的腦筋清醒一些。接著她站起身,沿著邊緣踱步前進,首先先離自己的房間愈遠愈好。艾格安靜地落在她的肩膀上。
賈方讓她有辦法追到空中宮殿肯定有其用意,既然如此,那兩人待在她的房間裡,一時半刻也走不開,或許是個機會?她能夠利用這段時間到哪裡去,可以讓她擺脫目前這個困境的解方……
她的房間……對了,賈方那個密室!那裡或許留有什麼賈方的安排。她回想起過去在那裡發生的一些事,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總之先過去看看吧。有了特定方向,茉莉的步伐便加快許多。她踏上階梯,穿過闃靜的黑色政廳,憑著記憶,她轉入一條昏暗的長廊,接著往下層而去,最後,她在一個幽暗的小角落停下。
茉莉重覆當初賈方的動作──她自上而下輕輕觸碰牆面,觸摸到正確的定點後,整面牆往旁邊滑開,後方同樣出現一道厚重的鐵門。
「有了!」
她抓住圓形把手,卻無法拉開鐵門。她滿臉困惑地嘗試不同的方法,門始終沒有動靜。她仔細觀察這扇門,注意到有個不同的地方,當初的門板上並沒有任何裝飾,但現在她發現一些較深的紋路──又是那個由好幾個圈組成的圖騰。
她不假思索地拿出紅匕首,指向圖騰的正中央,紅光一閃,鐵門輕輕地敞開了。
茉莉才剛門內踏進一步,就聽見拍翅的聲響。她回頭,視線朝下看著門前地上的艾格。
「艾格?」
「這裡有主人的結界。」
「怎麼會?你可是他的──」「除了主人,沒有任何活物可出入這個神聖的地方。」
「聽著,我也不是他,我是透過他的魔法,我分一點他的魔法給你。」
艾格猛力搖頭,全身羽毛隨之蓬起。「沒有用的!主人!接下來妳得自己去!」
「……我知道了。」她點頭,「一樣待在原地,好嗎?艾格。」她回頭往了眼身後的漆黑的通道。「如果我進去太久都沒有出來……你就……」
「通知主人!這是當然的!」
「……嗯,我相信他會妥善處理。」
「沒錯!主人無所不能!」
茉莉把原本想說的話吞了回去。她笑了笑,蹲下身拿起牠剛巧掉落的一根藍色羽毛,瞅著牠輕輕點頭。
待續_
許久以前,我就想過好幾次茉莉看到的那一幕,心碎到為她哭過幾次。(還不斷咒罵賈方這個大混球!)沒想到實際寫到這回,反倒感受沒有那幾次強烈。或許茉莉內心的堅強,也影響到我的文字,就沒有那麼令人心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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